是谁（1/1）
是谁
公元845年，姥姥是这么说的。奇奇第一次见到除了姥姥之外和她都属于“人”这种生物的东西。那是三个少年，一个瘦高男孩，一个稍矮却看起来十分强壮的男孩，还有一个表情冷漠却有漂亮金发的女孩。不久后，森林外传来一声巨响，随即看到远方浓烟滚滚。奇奇急急忙忙想过去一探究竟，却被姥姥一把抓回去：“孩子，还没到时候。”
——引言
周围一片黑暗，好像有什么东西拖着自己上下漂浮，又是这种失重感。奇奇紧闭双眼，鬓角开始渗出细汗，一滴、两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同时留下一道水路，微风从窗外探身进来，那水路瞬间挥发，新的一滴、两滴又循着不同方向滑下来。周围仿佛有碎碎的光，奇奇想伸手抓住它们，奈何每一次近在咫尺下一秒光芒都直接从身体里穿越而过，偌大的黑暗不知蔓延到何处，拖着她的物体像摇篮一般悠悠摆动，让人意识渐渐模糊。突然，奇奇开始下坠，所有的光芒或从她身体里穿过、或从不远处开始一齐加速离她远去，奇奇下落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紧紧蜷起身子还是无济于事，快了，心脏已经蹦到了嗓子眼，快了，要撞上什么东西了。她额头也开始溢出汗水，呼吸越来越急促，圆润的脸蛋儿随之变得比往日更加红扑扑的，“咳咳……咳…”她猛然弹起，睁大了双眼吭哧吭哧大口吸气。
“又是那个梦啊。”姥姥在前面小方桌上手起手落改造旧衣服，那是个褐色麻布裙，是奇奇十一岁时候最喜欢穿的衣服，虽然每回都被粗糙的布料磨得青一块紫一块，但奇奇就是乐意穿。毕竟那颜色跟门前巨树的枝干差不多，她可以撅着屁股，把脸贴在树上等一两只麻雀落在肩膀上。会发出‘吱呀吱呀“奇怪声音的大鸟不说，它们飞得高，一般是看不上奇奇这个矮小的枝头的，能过来跟她亲密一下的也就只有低空飞行的麻雀了。
“我都习惯了。姥姥，那衣服改改我还要穿的。”奇奇摸索衣服，胡乱抓了下头发，扭头趴在窗沿。
“我能扔了不成。快下来吧，柴火用完了，该去捡柴了。”
奇奇还是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怎么都看不够啊。一望无际的森林，每一颗树木都有好几十个奇奇一样高，阳光透过高大的枝桠洒进来刚好落在她的枕头上，房门外有大片蓝色桔梗花莹莹泛亮，偶尔会有小鹿、小兔子从窗下经过，奇奇会挑它们心情好的时候抱一只回屋里玩一阵再放回去，久而久之，小屋附近的动物们也就不避讳祖孙俩了。
但这巨树之森还有一种，姑且算是一种“生物”存在。自打奇奇有记忆开始这些家伙就存在了，它们虽不及巨树那么高，却也是有十几个奇奇那么高的，当她有了善恶美丑的观念后一度很讨厌它们，因为它们整天赤身裸体在森林里瞎逛悠，奇奇上前辛苦地仰头搭话也不理，甚至直接无视掉，一只只摆着滑稽的表情，偶尔还会聚众斗殴误伤些花花草草。这种厌恶感后来渐渐转化为习惯，在奇奇开始试着客观得把它们作为构成这个森林的某一客观存在看待时，某件事发生了。从那之后奇奇更加不能接受这些“混家伙”了。这会儿，一个双手托腮做“娇羞”状的巨人正俯身巡视领地一般趴在窗前往里看，大而无神的双目眼见就要贴上奇奇的脸，“真是煞风景。”说着，“啪”一声，奇奇转头就把窗户关上了。
“姥姥，我真是不明白，这种生物为什么要生在这世上，它们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我原以为只是天工造物有些偏心罢了，才有这样的样貌。之前也一直不知道它们以什么为食，只知道它们跟咱一样晚上是要睡觉的，谁曾想它们竟然吃…吃…”奇奇说到这里停下系鞋带的手，干呕了一下，但凡想起那日经历，奇奇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又震惊又恶心。
“你还不曾见惯那麻雀捉虫，苍鹰捕蛇吗？就算是我们不也会偶尔吃些飞禽走兽吗，既在这世上便要遵守这世界的规矩，凡事必有因果，凡存在皆有本源。况且它们就只是长得不怎么人才，又没有伤过你我，你与它们无冤无仇，别人的事又与你何干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老讲因果轮回，谁种的因谁处理那果。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办法动他们，就算我跟那群墙壁里的人一样能切开它们后颈，也成了您老人家口中的’不善’。“
“孩子，你知道就好。”
“但是啊，姥姥，”奇奇走到对面坐下，“你跟我又算什么？那些人明明跟我们长得一模一样，身高也一样，也会说话，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他们不是同类吗。物以类聚，这附近小兔子、小鹿，甚至连麻雀也是成群结队的，为什么偏偏我们的家在这巨树之森，偏偏那些巨人不伤我们分毫，若不是遇到那三个人，若不是那声爆炸，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世界上原来有这么多”人“。嘛，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怎么可能嘛，就只有我跟姥姥俩眼一鼻子，还这么低，我一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它们的变异体哈哈哈哈，还有啊，我上次偷偷爬到一个巨人头上看到那群穿绿衣服的人了……”
“够了，我跟你说过的吧，不要做些显眼动作被那群人看到抓了去。小时候也就罢了，怎么长大了还爬上爬下，你不喜欢巨人离它们远点不正好，还要去撩拨，“
“姥姥！你总是逮着机会就训我，结果到头来还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们究竟是什么啊？为什么你就是不许我接近那群人呢？”
“我回答过许多次了。不，知，道。当时睁开眼睛身边有个孩子，就是你，森林这么大谁知道有没有尽头，好不容易找到个小破屋，我日复一日收拾着，你也慢慢长大不是。”
“但是……”
“没有但是，听姥姥的话孩子。我们祖孙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姥姥会害你不成，你要是给那群人拐了去，姥姥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可怎么活得下去哟。”说着声音开始颤抖，眼眶也红了一圈。
奇奇赶忙上去握着姥姥的手，像往常一样应了声：“嗯。“心里的结却越来越大。
“知道了就快去拾点柴火吧，快去快回，别做什么多余的事。“老太太用袖口拭了拭眼角。
“好。”奇奇拉上身后的门。阳光已经不似刚醒时那么温和了，现在是火红火红的光笼罩着这巨树之森。奇奇从来没有见过太阳落下去的样子，往往刚开始褪色就被高大的树木遮挡起来，然后万物寂静，森林开始沉睡。
“天黑之前回来吧！”